第五百八十八章 妙语断枝蔓 (第1/2页)
荣国府,荣庆堂,后院。
西府后花园的水系,贯穿荣庆堂后院,汇聚成一处清幽雅致的池塘,水边种满兰草花卉,皆在三月春光中竞相开放。
贾母是个高乐享受之人,荣庆堂后这片水榭花园,是她日常经常游乐之处。
每年春季,荣庆堂中所摆时鲜花草,也都从这处小花园上采摘。
横贯池塘的曲廊上,鸳鸯穿水蓝圆领袄子,撒花镶领艾绿交领背心,下身是条水蓝长裙,腰上的绣花汗巾在春风中飘动。
午后艳阳照耀在水面上,澜纹波光反射到曲廊青石板上,晃晃摇动,宛如动荡不宁的心绪。
此刻正是午后,鸳鸯服侍贾母午睡,便一人入后院散心。
她手上掐着一把鲜花,都是刚从水边采摘,红黄相间,色采娇艳,衬着青春娇容,愈发俏丽明艳。
如此明媚春光,小园静谧,本该能给人带来好心情。
她却手捧花卉,眉头紧锁,心情有些聊赖低落,在水上曲廊来回闲逛。
当初贾赦和邢夫人逼纳她为妾,最后逼得她要断发明志,幸好被贾琮及时制止,从那时开始,鸳鸯也落下了心事。
那日在荣庆堂上,王熙凤和贾母说道贾琮房闱之事,说了贾琮要选芷芍和五儿入房。
鸳鸯在一旁听了颇为失落,但是她仔细想来,贾琮会如此选人,其实都在常理之中。
芷芍和五儿都是服侍他多年的心腹,彼此情义深重,他要纳这两人入房,本就是顺理成章之事。
自己和他没半点情分,难道他还会想到选自己,这本就是没影的事。
鸳鸯也是清楚的,老太太有将自己给他的心思,但那可不是为让自己如意,老太太有她的心思……
三爷怎么精明的人物,难道还看不出老太太的谋算,单只因为这一桩,三爷只怕也会对自己退避三舍。
其实这些烦心事,鸳鸯也不会怨怼什么,左右就是自己的缘法和命数,或许就是如此。
如今,让她头疼别扭的却是另外一桩事……
……
鸳鸯正也有些心不在焉,神思飘荡之际,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:“鸳鸯姐姐,怎么一个人出来逛,居然遇到,倒是巧了。”
鸳鸯一听这声音,不用回头都知是宝玉,心中一阵膈应,生出难言烦闷,心中只说当真冤家路窄。
其实,贾琮选了别人入房头,都在情理之中,鸳鸯虽也几分失落,但也是无可奈何。
眼下,让她心中郁恨烦恼之事,却是那日王夫人向老太太讨要自己。
以往,宝玉在鸳鸯眼中,只是老太太最宠爱的孙子,虽自小喜好和丫鬟胡闹,但左右也不关她的事。
在鸳鸯心中,宝玉是个被宠溺过度的哥儿,她对宝玉并无明显好恶之感。
直到那次宝玉在王夫人睡榻之前,因言语调戏金钏闹出大事,却没有半点担当,逼得金钏要去跳井自尽。
又因鸳鸯和袭人、平儿、琥珀、紫鹃、玉钏儿、麝月、金钏等都是从小玩大的姊妹。
所以,因不平金钏难堪的遭遇,从此让鸳鸯对宝玉生出鄙视隔阂。
只是因宝玉得老太太宠溺,她从不在面上显出罢了。
这两年她心中一直记挂贾琮……
等到王夫人向贾母讨要,想让自己给宝玉做妾,原先的鄙视和隔阂,一下都变成嫌恶之感。
前两日袭人过来走动,她们都是贾母的丫鬟,本来就非常熟络,相互走动也是常理。
但也不知是否鸳鸯多心,袭人在那个关口走动,总觉得有些别有用心。
于是,她便主动挑起话头,说自己不愿许人,一辈子伺候老太太到老,抢先把话说死,等着袭人回去传话。
如此风平浪静几日,王夫人没再提此事,但是贾母也没个决断回应,这事似乎又悬在那里……
……
鸳鸯见身后的宝玉靠近,皱眉走开几步,将那把鲜花挡在身前,说道:“这大中午的,宝二爷怎么过来,老太太正睡着呢?”
那日袭人突然来荣庆堂走动,便是知道王夫人讨鸳鸯之事,不过是特地来探鸳鸯口风。
袭人听了鸳鸯一番冷言冷语,她回去自然都告知宝玉。
只是,宝玉以为鸳鸯因贾赦逼纳之事,曾放言一辈子不嫁人,必定是因此抹不开面子,才对袭人说出那番话。
宝玉自以为年少俊秀,岂是大老爷这等白发腐朽可比。
他因有些腻了房中袭人、碧痕这等有过厮磨之人,又被斩断了对黛玉的奢望,心中正是空乏无趣。
自从知道王夫人要讨鸳鸯给自己,想到老太太这位大丫鬟,肌润貌美,飒爽俏丽,阖府丫鬟之中,都是拔尖人物之一。
让宝玉有些枯槁灰败的心田,仿佛瞬间被注入生气的灵泉,一想到鸳鸯动人的模样,不免让宝玉故态复萌,想入非非的发痴。
因此,袭人虽泼了冷水,宝玉那里会轻易死心。
他觉得自己风流难自弃,得不了黛玉的青睐,难道还得不来一个丫鬟的情意,怎么都是不信的。
他日常得贾母宠溺,自然最清楚贾母的习性,这个时候在荣庆堂后园出现,不过是醉翁之意罢了,没想到还真让他撞上了。
……
宝玉对鸳鸯的冷淡,视而不见,笑道:“老太太正睡着也就罢了,遇到姐姐岂不更好,只我们两个说话,更加得趣。”
鸳鸯听宝玉话语暧昧,心中更生厌烦。
想来当日,宝玉也是这样撩拨金钏,那傻丫头也不多个心眼,就这么和他调侃几句,结果差点把自己小命断送。
鸳鸯说道:“宝二爷这话说的,你一个主子爷们,我不过是个奴才丫头,又有什么话好说的。
我劝二爷还是回去读书,不要在这里闲逛才是正经,我回去伺候老太太了,说不得这会子都醒了。”
宝玉听鸳鸯冷言冷语,言语中似乎憋着一股气,脸上不禁有些尴尬。
不过他这人自小就亲近丫鬟,被丫鬟奚落冷语,也是常有的事,但凡人家长得几分得意,他便能坦然受之,毫不为意。
更不用说像鸳鸯这样的人物,如今心中正有些火热,自然不会就此被吓跑。
愈发露出些情真意切,说道:“姐姐何必说这些冷话,想来姐姐已知道太太和老太太说道,想让姐姐去我房里。
我知姐姐当初因大老爷之事,心中一直很是委屈,大老爷白发苍苍,亵渎红颜,实在有些不该……
我确是不同的,姐姐自然知道,我最疼惜女儿家,这天下的钟灵毓秀,我都敬重,更不用说说比姐姐这等水做的温柔。
只要鸳鸯姐姐去了我那里,我必定一辈子看重姐姐,不让姐姐受一点委屈,就算对得起我一片心意了。”
……
鸳鸯原先只是因为金钏之事,对宝玉多生隔阂和恶感,如今听了他这一番表白,却已经有些恶心作呕。
她脸色发红,冷冷说道:“二爷这些散话歪话,自和袭人说去,青天白日来和我说,算个什么意思!
我早就在人前说过,这一辈子是不嫁人的,老太太也是知道我的心思,我当不起二太太看重。
宝二爷以后不要说这种话,但凡再有人来逼我,左右一头碰死,也不能顺了她的心!”
宝玉听了鸳鸯言语刚烈,连生死都说出来,心中不禁发寒,脸色泛出几分苍白。
有些不服气的说道:“姐姐何必说这样冷话,你要觉得我有什么不好,我改了还不成吗?”
鸳鸯回道:“没这个必要,我就是个奴才丫头。”
她这句话说出口,心中忍不住伤感,有些自怜自伤,语气竟有些哽咽。
心中翻滚不停,想到当日自己断发明志,那双瞬间握着自己的手,这般温和有力,双眸微微有些湿润……
宝玉见鸳鸯转身要走,有些自恋的叹道:“天下竟没有须眉浊物,能入得姐姐的眼界。”
鸳鸯听了这话,不知觉顿住脚步,有些忘我的脱口而出:“这倒是未必,只要那个人让我心伏,不管怎么样都行!”
这话刚脱口而出,鸳鸯便满脸通红,心中害臊,后悔自己这么不要脸面,口不择言起来……
宝玉听了鸳鸯这句话,以为她心意有了松动,两眼发亮,说道:“姐姐尽管说说,要如何才能够,别人做得到,我也能做。”
鸳鸯方才被搅动心事,一下说出肺腑之言,脑海中闪现都是贾琮的影子,她压下心头狂跳热血。
心想说破就说破,左右我就这么一桩事,被人知道笑话又能怎么样,大不了就不嫁人,以后去当姑子去!
她想到那日宝玉因黛玉之事,闹的那等天翻地覆。
还有他做的那些不着调的事儿,眼前看起来相貌俊秀的宝二爷,和当初的大老爷有什么两样的……
她见宝玉一副要跟上来的架势,做派痴情,目光灼热,不禁脸红难堪,厌烦恶心。
她突然想起那日典故,略有讽刺的说道:“他要文能金榜题名,武能安邦定国,我给他做一辈子奴才丫头,没半句二话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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