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亚马逊河 (第1/2页)
梅丽持着护照,上面写着梅玲,飞机在一片云雾中即将着陆,机舱里传来“Ladiesandgentlemen,wewillbearrivingatManausEduardoGomesInternationalAirportshortly......”。机窗玻璃布满了雨点,依然可以看到远处大片的黄泥水面,朵朵墨绿的植被覆盖,一大片白色的雾气缓缓地移动着。起落架在一阵发动机引擎的轰鸣与接触地面的颠簸中停止,机舱播放着轻柔抒情的巴西乡村音乐,融合了桑巴的节奏和爵士乐的和声,一种打击金属的复杂节奏缓缓流泻在骚动的乘客耳畔。
空姐优雅含蓄地站在机舱门口,两手贴着腹部轻轻虚拢着,饱含笑意地向走下机舱的旅客点头致意,长睫毛的阴影盖住了下眼睑,随着依次下机的乘客流转翕动。
梅丽等最后一个乘客离开的时候,戴好墨镜,从行李架上拿下背包,缓缓走下飞机。外面并不很热,湿气较重,当地下午三点云翳间隙射出的光线梅丽感觉太亮,即便是阴雨天即便戴着墨镜。
机场很小,坐落着一座低矮的“工”字型候机厅,行李已经在传送带上循环多时。
“喂——,是梅小姐吗?”(英语)一个接机的旅行团人员举着一张赫大的牌子,上面写着“梅玲”两个字。
“是的。”
“今晚的入住酒店是SecondHomePeru,有一个旅客与你一起拼房,是否可以。”韩菲叮嘱梅丽要与人同住。
“可以。”
梅丽回答所有的问题用点头或者简短的短语进行,不能深度的思考,太阳穴的位置似乎会因思考而钝痛。一路上,梅丽一直都在休憩,睡着一个长长的觉,像没有冬眠结束被春雷惊醒的睡鼠。
去往酒店的路上,梅丽打开手机,一连串入境信息的提示,梅丽下意识地调整成静音模式,梅丽点开了韩菲发来的信息,“梅丽,到了吗?”,时间是二十分钟前。韩菲是梅丽北京绝无仅有的朋友,从出事后硬生生将自己从水深火热的底部托了起来。
接车司机将梅丽的箱子放到酒店门口的台阶上离开,梅丽抬眼看着一座堪比“陋舍”五星级酒店,建筑是上下两层结构,红色的屋顶,白色仿大理石砖墙镶面,整体呈欧式古典主义建筑风格,融入了巴洛克雕刻装饰。梅丽想起了与文斌刚入住新房的窗帘和梳妆台,镶嵌了繁复的花纹。
服务生将门牌双手递给梅丽后介绍左拐进电梯的二楼就是。梅丽推着行李箱进了电梯,找到对应的房间,刷卡进到里面。墙被刷成了浅绿色,一股腐质的味道混着消毒水的味充斥在空气里,白色的纱帘拉着,浴缸擦洗得明亮,屋里是现代化设施。当没人处的时候,梅丽的思绪又被拉下深渊,一阵惊异,四幕很黑。
六月前仲夏,清晨五点多,曙红色映照在窗帘上。梅丽在秦皇岛喆啡酒店的床上进入了浅睡眠,这是梅丽在学校起居时形成的雷打不动的生物钟。手摸向了旁边的文斌,没有人。前一天晚上,文斌说要看日出,需要早起。半睡半醒中心里想着莫不成他已经去了,是自己睡过了头,三点半的闹钟怎么没响。
梅丽将手摸向枕头底下,拿出手机想要看时间,手机一片模糊,梅丽觑着眼,模糊中屏幕上似乎全是未接来电,微信亮成了无数个红点,鳞次栉比的信息里有“文斌把你的事发到学校群里了,配着一张截图——我是梅丽的丈夫许文斌,我实名举报......”“梅丽回电”“梅老师,看到请回信息,配合学校了解情况。目前,学校已报案。”梅丽眨动着惊异的眼睛,胸口像是被铁钳攫住,手哆嗦着往下滑,头条,搜狐,微博......推送着醒目的信息“海淀西山二中已婚女教师梅丽出轨自己学生向鑫泽,与高三男学生发生系......”梅丽没有听到门外传来酒店管事的敲门声,晃眼的白光从窗户上的一点变成一条又变成一片又收了影,屋里暗沉了下来。
当梅丽回到北京的时候,是当天深夜了,酒店经理在民警的协助下撬开了反锁的门,韩菲将蜷缩在角落里两眼放空嘴唇失了血色的梅丽接了回去。酒店前台第一时间得知了网络新闻,像中了五百万的彩票,不是欣喜而是百年不遇的头等灾祸。酒店经理立即联系了同住人文斌,遣散了窃窃私语的前台工作人员,叮嘱时时听闻房间里梅丽的动静。服务生忙忙碌碌,走来走去,蹲守在门口,轻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,悄悄与当地警方联系报备有可能轻生的年轻女子梅丽,丈夫半夜诡异出走。
泄了心头之愤的文斌瞬间茫然不知所措起来,铆足了全身力气向学校揭发,让背叛自己的梅丽在全校师生面前容颜扫地。但人生,你永远不知道,下一秒误触的开关,会招来怎样的天罗地网。很快在媒介的推波助澜下,梅丽与泽泽的床笫私情之事如灿烂千阳一样辐射到每一个角落,人人蘸着人血馒头仔细品咂着。文斌通知了韩菲接回梅丽。
半年过去了,梅丽仿佛穿越着一条走不尽的长长的黑暗隧道,阴冷潮湿,阒寂无声,梅丽残存的躯体没有被毁灭,而是出了国。
外面是阴雨天,一点光照都会有些晃眼,梅丽将遮光窗帘拉上,屋里一下子昏暗了许多。由于太过湿热,梅丽拧开水龙头,放上了一缸水,将自己没入水中,静静地沉了下去。水哗哗地响着,溅在了玻璃壁上形成一束束向下流动的水注。
梅丽喊到:“泽泽,这雨马上就要下下来了,你家里不来接你吗?”
泽泽下了辅导班,靠着马路的一侧,走在马路崖子上。东南边的天空黑沉沉的,街道上一阵熙熙攘攘。
梅丽骑着电瓶车朝着黑山扈路西山华府方向骑去,泽泽正赶着路,走得匆忙。梅丽远远地看到瘦骨嶙峋的泽泽,刚上高三,个头长了起来,裤管有些短,背着一个褪了色的双肩背包。
“我家里没有人在,爸爸加班。即便在,也不会来接我,我家没有车。”泽泽清澈的一双眼睛微微地笑着看着梅丽,书包拉链处一个线头掉出了老长。
“那你妈妈呢?高三这么忙也得有个人做好后勤呀!”梅丽关切地问,想到梓涵妈妈把满满一壶菊花果片茶放到桌子上叮嘱梓涵润喉降火,昊阳爸爸做好一桌汤菜滋补过度用脑的昊阳,仲凯阿姨冒雨送伞......理所当然地认为泽泽有无微不至战战兢兢的后勤团队,更不用说北京夏末意外的暴雨天气。
“我的妈妈很早就不参与我的生活了,她在国外......”泽泽还是浅浅地笑着,看着疑惑不解的梅丽接着说道,“我完全可以自己搞定生活,平时都是我自己安排,今天中午的饭也是我自己做的。有些大意,忘带伞了,不过没关系。”泽泽干脆利落地边说边向前赶着,梅丽慢慢移动着电瓶车跟在后面,下意识地察觉泽泽可能是和爸爸生活的单亲家庭,自己刚刚说的话过于冒昧,抱歉而有些怜爱地看着泽泽。
“轰隆隆——”滚过一声闷雷,闪电劈开东南天际,细雨点披了下来。
“泽泽,雨要下起来了。我给你打辆车吧!”当梅丽说出来的时候,瞬间又后悔了。
“不用了,老师,公交车很方便的。”泽泽堂皇正大地说着。
“你过来,我载着你吧,我顺路!”梅丽看到泽泽还得走一站地去乘公交。
“啊?好吧”说着,泽泽难为情地跳上了梅丽的电瓶车。
“抓住,坐好了吗?”
“好了。”
“哎呀,雨要下下来了,我要加速了”梅丽一拧车把,车子猛地向前窜动,加起速来,泽泽差点掉下来,俩人笑成了一片。
“啊——”
“太危险了”
“哈哈,还好吧”到了公交站,梅丽笑着调侃受惊的泽泽。三两点清凉的雨丝滴到梅丽的脸上,梅丽感到惬意,脸色变得充盈红润了。
“您很喜欢雨天吗?还站在雨里。”泽泽钻到公交站牌遮雨盖下。
“喜欢啊,竹杖芒鞋轻胜马,这不是苏轼说的吗,一蓑烟雨任平生,就这点雨?”梅丽有些兴奋。
“下雨天湿乎乎黏糊糊的,我回去,还要很久的路程呢。”谈到雨,泽泽突然担心起来。
梅丽想到泽泽下了公交车那段回家的路没有雨伞可撑,便翻了翻包,一把精致的粉荷叶边晴雨伞不知何时放进去的。“竟然还有一把,”梅丽欣喜地拿出来。
“泽泽,这个你带着——嗯!”说着伸手给泽泽递过去。
“您还是自己留着吧!”泽泽有些迟疑,不确定梅丽是否还有伞。
“我有雨衣,成天在外上课,梅雨季,装备还是齐全的。嗯,拿着吧!”梅丽一努嘴,执意塞给泽泽。梅丽撒了谎,包里、车筐里都没有雨衣,但坚定的信念支撑,确保泽泽有雨伞。
等梅丽骑远到泽泽看不到的十字路口,雨势已经来了。千万条雨线像箭一样砸下来,路面上很快起了白色的浪潮,前后左右已没有可遮挡的建筑物。向回折去,一站地,向家走去两站地。梅丽硬着头皮,冲进了势头猛烈的暴雨中,一起冲进的还有外卖小哥。路上,一辆自行车与电瓶车相撞摔倒在地,头发湿漉漉的男人骂骂咧咧地从汩汩涌动的雨水里爬起来。
冰冷的雨幕里梅丽抿着青紫的嘴唇,屏住呼吸,牙齿不住地哆嗦,雨水顺着头发流向了脖颈,灌进了前胸。骤然的失温使得手掌心一阵痉挛、麻木既而生疼。梅丽屏住呼吸,还有一站。林荫道上,参天的白杨,哗啦啦的树叶在冷风中翻飞着,像涨满风的帆。四面八方涌来的雨水,拥住了车轱辘,使本不多的电量很快耗损下去,行程盘亮起来了红灯。屋漏偏逢连夜雨,“唉呀,要没电了。”梅丽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,电瓶车不走了,索性将车子丢在路旁,就这样走回家去。冒着暴雨穿过一两公里的林荫道,梅丽对自己的行为也不解起来。
“咔嚓”,酒店的门开了,梅丽从浴缸里欠起身来,才发现,不是在雨天,而是浴室忘关的“哗哗”的水龙头。
“有人在浴室吗?”(英语)
“是拼房的朋友吗?”
“是哦,你在泡澡啊?”
“嗯”
等梅丽擦了头发裹着浴巾出来,是一个亚裔旅客,更准确地讲是中国游客。
拼客向耳后挽着一绺掉下来的头发,抬头向梅丽粲然一笑,将拉开的行李箱摆在床头柜一侧,一件防晒开衫扔在床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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